有了这么一个插曲,小八还以为宝玉考不好了。结果阿崽还挺争气，坐在位置上发了半天呆，最后拿起笔开始答题,在收卷之前写完了整张卷子,还破天荒地打起精神检查了一遍。
再纷乱的心绪，经过一堆题量的冲洗也干净了许多。宝玉直觉自己清醒了，并试图冷静地分析卷面，来证明这一点。
他最后了无趣味地得出结论，这次答的也还可以，中规中矩的水平,挑不出什么差错。
可惜这之后脑子又乱了起来。宝玉胡乱地想,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在外面等他。他过了会才想起，来之前水溶说过,为了不打扰他和家里人接触,所以要过几天才会和他见面。毕竟一整个府里的人都在等他回去，这时候他不好打扰。
王爷总是这么体贴,永远考虑周到。宝玉想起这点，心里没来由地感到失落。后来又庆幸,还好他不在,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。
交完试卷,宝玉沉默地出了考场,再随着纷扰的人流找到自家的马车,一声不吭地坐上去。
——考砸了？
来接他的贾蓉试探地朝贾环递去一个眼神,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。
——谁知道呢？
贾环翻翻眼，侧头瞥了眼莫名安静的贾宝玉，撩开帘子，挥手让他们启动。
缓慢而很有规律的马蹄声响起,车轨与地面轻擦，带起并不刺耳的杂音。外面的谈话声、吆喝声、欢笑声都慢慢地被甩到身后，终于在拐过一个巷口的时候，一切讨论的声音都消失了，只剩下幽静的街巷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。
宝玉一反常态地安静，他平素也话少，可更像是因为某种原因克制。而一旦没卡住话匣子，他就会露出话唠本性。贾环平时都烦他，现在倒有些不习惯他这样了。
“以后还可以再战，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。”临下车之前，贾环别扭地憋出这一句安慰。
他知道贾宝玉水平在那，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。只不过看他这次这么没精打采，又留到了最后才出来，便猜测可能确实没考好。
兴许是因为先前说了大话，所以这会怕考不上会元而心里有压力。府里人确实爱嚼舌根，不过贾环从小到大听过不少寒酸刻薄的话，倒觉得这些也不算什么了。
蹙了蹙眉，贾环接着说：“不是你教我的吗？那些不切实际的话都是耳旁风。”
“环哥儿说得不错。”宝玉半路回神，听了这话直点头，顺便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，“我考得还好，发挥稳定，结果应该与以前差不多。”
——差不多？那就是一如既往的榜首的水平咯？贾环嘴角微抽，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。
贾蓉早在宁府门口时就下了车，他们兄弟俩虽然能多行一段路，但也顶多是到垂花门前。贾环知道自己不讨喜，送到那儿就打道回府去了。
向来好事不出门，坏事传千里。宝玉才刚回来，他可能考砸的消息却长了翅膀般传遍了全府。赵姨娘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，忍不住得意地笑出了声。
“可见老天爷还是有眼的。”赵姨娘手里拿着篦子，顺着秀直的长发一梳到尾，最后看着镜中的容颜微微走了会神。
她不年轻了，洗去脂粉后，用手都能摸出脸上细长皱纹的纹路。只有在模糊的铜镜面前，才能勉强看到曾经的自己。
“娘。”贾环踏进门后习惯性地唤一声，他年前也搬了出去，自己有了独立的屋子，只不过饭还是与赵姨娘一处吃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“可算回来了。我问你，那贾宝玉是不是真的考砸了？”他的出现像是石子扰乱死水，赵姨娘一下鲜活起来，笑容满面地自梳妆台回头看他。